BOB体育官方入口在医院,女性护理人员遭受性骚扰的比例高于女医生。医疗机构内的性骚扰并不只是关于性的吸引力,权力落差是其重要原因之一。
编剧史航被指控性骚扰事件,从五一假期一直在微博热搜榜上挂到现在。即使你没听过这个名字,也一定看过或知道他参与编剧的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
4月28日,豆瓣用户“青年编辑们”发布了一篇匿名投稿,一名女性指控史航曾对自己实施言语和肢体上的性骚扰。匿名投稿发出后迅速在网上发酵,接下来一周,又有数名女性接连发声,指控史航曾在各类线上、线下活动,私人聚会中对她们进行了一系列性骚扰行为,方式包括猥亵性语言,强行触碰身体,搂抱、亲耳朵等。
这些女性表示,直至今日才曝光,皆因史航算是戏剧界的前辈,在圈内具有一定的地位及话语权。此外,性骚扰行为的界定、取证难,同样让这些受害者此前被迫选择了沉默。
对于史航事件,一位外科医生表示:“文化圈这才到哪,医疗圈才是重灾区。”他的话虽是调侃,但也并非毫无依据——2016 年,JAMA杂志发布的调查显示,在医疗机构,近1/3女性曾经历过职场性骚扰。美国Medscape网站“2018年医疗机构内性骚扰报告”同样表明BOB体育,2016-2018年间,7%的受访者在工作场所“被性骚扰过”,其中护士和助理医师经历性骚扰的比例最高,占比达11%。
在我国,西南医科大学附属中医医院心脑血管内科的杨雪、王益平等人发表的《关于女性医护人员“性骚扰”问题的研究》一文指出:近年来,女性医护人员遭受性骚扰的报道不断增加。其中,女性护理人员遭受性骚扰比例高于女性医生,而在护理人员中,以实习护理人员居多,年龄轻、相貌好、脾气温和均是女性护理人员遭受性骚扰的主要原因。
根据2020年发布于期刊BMC Nursing的一项荟萃分析,在全球13个国家或地区的6600名护士中,报告在医院遭遇性骚扰的比例达43.15%,加害者主要来自于医生(41.10%)、其他院内工作者(37.8%)以及患者家属(27.74%)BOB体育。
江苏省泰州市某三甲医院28岁的护士小文,已经在手术室工作了7年,她从小就在医院环境下长大,父母也是本院行政岗的老员工,大家都认识,但她依然无法避免职场性骚扰。
工作期间,她遭遇过各种类型性骚扰,有的医生不满足言语上的挑逗,从故意碰一下手或肩背,到找机会摸两下腰。“我们的手术服系带需要人帮忙扣,有些男医生帮我扣的时候,都要在我部位多停留一会,碰几下。我没法在手术前和医生翻脸,只想系完赶紧躲开。”小文告诉“医学界”。
在几个开黄腔和揩油的“惯犯”中,普外科已婚的A医生最为出格。他曾在开车上班时遇到小文,说是顺带捎一程,却在途中试图抓住小文的手。一个月后,他又在医院电梯里从背后一把抱住小文,“他的手摸在我上,我有点懵,很害怕,然后推开了他。”
从上海来泰州定点飞刀的B教授则暗示让小文成为他的情人。“找人给我送礼物,半夜发微信喊我出去玩,有时还会在医院门口等我,都被我拒绝了。”小文说,“后来我问他已经结婚了,到底想做什么?。他说他喜欢我。‘结婚了又怎样?’”。
25岁的小晨有着同样遭遇,她是南京某三甲医院外科病房的一名护士。“黄色段子、性暗示早已家常便饭,病区里几乎每个新来的、面容较好的护士都经历过。”小晨告诉“医学界”。
工作场景外,饭局是另一主要骚扰场景。“借着酒劲BOB体育,摸摸年轻小护士的腰,碰一下,旁边的医生还会一起起哄,‘你看,主任多喜欢你。’”小晨说。
上海一位外科医生对“医学界”表示,他亲眼看到过主任从后面搂一个姑娘。“在医院里,高一个年纪就有绝对权力,比如高一个年级的就是住院医,下面的是实习同学。住院医对实习女生说啥,女生都只能接受,主任就更不用说了。”
“有一次,医生顺手帮了一个忙,我说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他说,肉偿。”“我第一次剪外科缝线时,和医生说不好意思,第一次剪可能剪不好。他回答,是我应该庆幸,你把第一次给了我呀。”一位三甲医院的护士回忆说。在她看来,这些黄段子令她感到不适,都是某种程度的性骚扰。
对于性骚扰的界定,爱尔兰护士协会明确指出:性骚扰可以理解为不受欢迎的性关注。其中,非意愿性是性骚扰主要构成要件。
而根据全国妇联权益部编写的《防治职场性骚扰指导手册》,发送性方面的信息、视频、具有性含义的玩笑和戏弄、不必要的触碰、故意传播具有性含义的谣言、询问或告知性经验、传播并展示裸体画和具有性内容的图像都属于性骚扰的范畴。
2021 年,有网友在微博爆料,知名大V、皮肤科医生林小清私信询问露骨的私人问题,指控其进行语言性骚扰。
被医院解聘后,林小清曾在声明中写道,“想想哪一个医疗群聊天不开黄腔呢,如果这个也是性骚扰,那很多医生都是属于性骚扰了,在手术室、医生办公室、医疗群、饭桌等,那大家都可以被抓了。”
开黄腔是医院内性骚扰最常见的形式BOB体育。知名大V医生“成都下水道”就此发微博称,他特别同意一种看法,即黄色笑话是一种服从性测试,非常恶毒。然而大部分女性不会反抗,她们不得不绞尽脑汁在这样的语言骚扰面前表现出高情商的应对,而所谓的应对无非是退让,转移话题或者故作大方,大方也是扮演的,因为不敢愤怒,便只能假装习惯。
一名前实习护士告诉“医学界”,手术台上开黄腔的情况普遍存在。六年前,当她第一次在手术台上听到此类内容后感到惊讶,觉得“太开放了,不像我想象中的手术室”。
但她同时发现,带教的护士老师听后通常一笑而过,没出现过闹翻的情况,“会有不适,感觉她们很熟很开放,但我认为这也算是性骚扰,言语上的冒犯也是冒犯。”
北京大学医学人文学院医学伦理与法律教授王岳对“医学界”表示,医疗机构是容易发生性骚扰行为的地点,一种发生在医务人员和病人之间,一种发生在管理人员与医务人员之间或医生和护士之间。对于手术室里的黄段子算不算性骚扰,王岳教授果断地说:“是”。
杨雪等人的调查更不乐观:仅有9.95%的受访者会在遭遇医院职场性骚扰后“寻求管理者帮助”,其余均选择“忽略、含蓄拒绝或离开、幽默回击和明确拒绝。”值得注意的是,仍有96.72%-98.15%%的人会在忽略或含蓄拒绝后,遭到持续性骚扰。
小文从未想过举报A医生。“我现在就是躲着他走,碰到他不给好脸色。他自知没趣,后面也就没骚扰我了。举报又没证据,也不知算不算违法,有什么用?事情一旦闹大,我反而会成为破坏院内团结的人。”
对于职场性骚扰,《防治职场性骚扰指导手册》给出的答案是:拒绝沉默,坚定说“不”。
“手册”中援引《郑州晚报》、新浪网的性骚扰调查数据显示,39.67%的遭遇性骚扰者都选择保持沉默BOB体育, 悄悄躲开并忍耐;31.91%的被骚扰者暗示对方放尊重一点;仅有11.7%的人表示大声提醒,强烈反抗;而认为会用法律保护自己权利的仅占3.66%。
网友“空中行云”对自己在实习期间被上级医生性骚扰的事几乎闭口不提,而且在事后两年她才意识到当时发生的事情是职场性骚扰,这也成为了她初入职场的噩梦,让她至今后怕。2021年8月,她选择在简书上写下了自己的这段经历。因为这位上级医生,她在实习结束后选择了逃离那座城市。
很多人认为,性骚扰严重性被夸大了,大多数性骚扰只是无关痛痒和无害的调情,事实并非如此。“空中行云”遇的性骚扰对她也并未产生实质性伤害,但她从那之后开始变的“恐男”,让她在任何工作场合都会尽量避免直接和异性接触,尤其是异性领导,甚至她会选择只有女生的工作环境。
公益组织“妇女观察中国”编写的《防治工作场所性骚扰指导手册》中指出,性骚扰是侵略性的,往往伴有恐吓或者侮辱女性,被害人除了患有无力感、自责、失眠、愤怒、紧张、忧郁及其它心理病症外,还会有头痛、背痛、呕吐、高血压、体重变化及疲劳等生理症状。更严重的是,她们往往被迫辞职,其中部分人很难再就业。因此,工作场所性骚扰已经危及部分劳动者的生存权。
“妇女观察”的调查结果显示,超过一半的被骚扰者(51.3%)工作效率下降,近一半的被骚扰者(47.8%)对工作产生厌烦情绪,43%的被骚扰者在工作中常常出错,32.7%的被骚扰者缺勤率增加,有28%的被性骚扰者产生了辞职或换工作的想法。
在等级森严的职场中,说“不”并不容易,但不说又会被骚扰者默认为鼓励。《防治工作场所性骚扰指导手册》除了建议遇到性骚扰时坚定而明确地说“不”外,还建议“采取适当行动”,包括把遭遇讲给一个可以理解你的人听,向他们倾诉并寻求帮助。这些讲述既可以获得心理上的安慰和支持,还可以作为日后投诉或者起诉的证据;详细记录每个细节并保存所有证据;利用内部投诉机制及时投诉;向法院起诉等。
2018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在《民事案件案由规定》中增设“性骚扰损害责任纠纷”案由,受害人可据此提出民事诉讼。2023年3月8日,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办公厅、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办公厅、最高人民检察院办公厅等六部门联合印发《工作场所女职工特殊劳动保护制度(参考文本)》和《消除工作场所性骚扰制度(参考文本)》,以保障广大女职工合法权益,促进女职工身心健康。
在《消除工作场所性骚扰制度(参考文本)》的第二章,是要求用人单位公开承诺对性骚扰行为零容忍,并明确某个部门负责本制度的实施和受理工作场所性骚扰举报投诉事件的调查处置。
遗憾的是,目前中国大陆鲜有医疗机构实施《消除工作场所性骚扰制度(参考文本)》。
对此,王岳建议说,医疗机构应采取措施预防和制止对妇女的性骚扰,应建立预防性侵害、性骚扰的工作制度;对性侵害、性骚扰女性的违法犯罪行为,医疗机构不得隐瞒;对遭受性侵害、性骚扰女性行为做到“零容忍”,当事人或用人单位应及时向公安机关报案。
“鉴于女职工权益保护是一个重要的内容,医疗机构的工会或护理部应该成立专门的女职工权益保护组织,只有女职工团结起来才能更好的维护女性的权益。同时女性职工也应该有用手机取证、留证的意识,在日后能够出示相关的证据,例如录音、照片或录像,都至关重要。”王岳说。
护士成为医院性骚扰主要受害者的主要原因,是护理人员与医生之间权力地位的巨大差距。根据2022年底Women in Global Health(WGH)发布的“终结性剥削”报告称,女性卫生工作者在领导岗位中不平等,普遍处于权力较低的角色,被性骚扰的风险显著增加。
“处于职场较高地位的男性,通过权力强迫女性雇员进行不想要的性接触。同时,‘沉默的旁观者’加上‘重男轻女’文化,也让女性的职场性骚扰经历在被卫生系统淡化,甚至被正常化。”报告称。
Medscape的调查也指出,跟公众场合中的性骚扰不同,“医疗机构内的性骚扰并不只是关于性的吸引力,权力落差是造成医院内性骚扰的原因之一。”
小晨就表示:“我能怎么办呢。那时我只是一个刚入职的小护士,孤立无援,地位比我高的医生都觉得正常,甚至还会起哄。一旦‘上纲上线’,好像就会变成是我有问题,开不起玩笑。但我需要这份工作。”